我很早就与刘大顺相识。那时候,他在河南能源义煤公司观音堂煤矿担任宣传部部长,而我在该公司常村煤矿工作,还没有在写作领域“上道”。我听说他不仅小说写得好,还擅长写报告文学,是义煤文学圈里为数不多的“多面手”。
2008年,已从煤矿退休的刘大顺在三门峡《明珠》杂志担任副总编,我在义煤总医院从事宣传工作,给他投过两次稿件,却一直没有见过面。2009年的一天,几位文友到煤矿采风,机缘巧合下我见到了刘大顺,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后来,我离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煤城义马,去了青海,一走就是十多年。虽然距离远了,但我仍关注着刘大顺文学创作上的一举一动,知晓他退休后出版了几部长篇小说,反响颇佳。近日,我有幸拜访了刘大顺,倾听了这位矿工作家背后的故事。
子承父业,当上矿工
刘大顺1940年出生在豫西观音堂矿区一个矿工家庭。他的父亲刘银锁是民生煤矿(现观音堂煤矿)的一名矿工。刘大顺对童年最深的记忆是拾煤渣。他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就交给他一个篮子,让他去拾煤渣。那时下煤窑,吃的是“阳间饭”,干的却是“阴间活”。为了探究父亲在窑下怎样工作,一次,刘大顺和几个小伙伴趁守窑口的人不注意,顺着主井偷偷溜到窑下。民生煤矿主井是斜井,不深,他们跌跌撞撞摸到掌子面,看到一群赤身裸体的汉子在干活,大受震撼。
刘大顺说,那时的井下工作环境十分艰苦,通风差、温度高,掌子面温度高达四十摄氏度。在井下,父亲与工友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喝的是煤壁上渗出来的水。矿工工作强度大,安全保障低。刘大顺记得,有一年父亲在井下出事故,砸断了左胳膊,在矿上简单包扎后,父亲独自步行去洛阳正骨医院接骨。他早上出发,晌午到达渑池县城,实在走不动了,便雇了个“赶脚”,骑着毛驴前行。结果驴子受了惊,父亲摔了下来,右胳膊也断了。
因为家里穷,刘大顺断断续续只上过四年半小学。后来恰逢矿上要招一批机电学徒工,父亲领着他去报名当了工人。
刚入矿时,领导安排刘大顺在地面跟着师傅学开主井绞车。刘大顺聪明好学,不久就能独立上岗。绞车操作容易,但责任重大。那时已经实行“三八制”作业,刘大顺需要上夜班。深夜,为驱散睡意,他由坐着操作改为站着操作,还尝试过生吃辣椒和喝醋,但仍然瞌睡不断,有几次差点误操作。他知道,绞车出事故是天大的事,甚至要坐牢。因而少年时代的他常常为此做噩梦。两年后,领导让他去井下南大巷开绞车。就这样,刘大顺成了一名真正的矿工。
靠写作改变命运
“写作改变了我的命运”这句话,刘大顺在交谈中多次提到。
在南大巷开绞车,工作相对清闲,每班实际工作时间不到3个小时。刘大顺心想:“何不带本书来看?”之后,他下井时,总会偷偷在兜里揣上一本书。起初是连环画和神话故事,后来逐渐转向长篇小说。《红岩》《青春之歌》等作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刘大顺收了徒弟,徒弟独立上岗后,他被调到地面的机修厂。再后来,因为写作特长,他进了矿机关。
读书不仅丰富了刘大顺的阅历,开阔了他的视野,更为他的写作之路打下基础。彼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发:现在我读别人写的书,将来有一天,别人也会读上我写的书。
自从诞生了写作的念头,不上班的时候,刘大顺总揣着一个旧笔记本,有意无意地在矿区和附近农村找老人交谈,了解趣事野史。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他则注重搜集干部、职工的故事——这些后来都成为他写小说的素材。
上世纪70年代末,恰逢改革开放大潮,刘大顺也迎来了创作的春天。
1979年,《河南工人》杂志刊发了他的一首小诗《假花》。虽然这首诗只有短短几行,但让他高兴了好几天。接着,他又创作了小说《烟柳断肠处》,并在义马市召开的文学创作分析评选会上获得一等奖。随后,该小说在《义马矿工报》上连载。凭借这篇小说,刘大顺从矿机修厂走进了矿机关。1982年5月,他的短篇小说《宋五八小传》在《奔流》杂志发表,后来还在河南煤矿文艺作品评选中获得一等奖。
刘大顺再接再厉,创作了小说《知心》《心事》和散文《说黑》、诗歌《墨菊》等,这些作品相继在《洛神》《百花园》《河南日报》等报刊发表。
因为成绩突出,1984年,只有小学文化的刘大顺破格从工人转为干部身份。那年,他44岁。第二年,他被任命为观音堂煤矿宣传部部长。
“写作改变了我的生活,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刘大顺说,“‘能写’的名声传出去后,大家都叫我‘快枪手’。当时不论是矿上,还是义马矿务局等单位的稿件材料,但凡搞不定的,领导都交给我。记得有一年,常村煤矿职工朱忠秀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河南省总工会让义马矿务局创作一篇报告文学,矿务局请我去帮忙。就这样,我从矿上写到矿务局,从矿务局写到省里,从省里写到煤炭部。那些年煤炭部开会,经常抽调我帮忙写材料。”
尽管难以割舍对文学的热爱,但由于工作繁忙,刘大顺只好中断了文学创作。“我调到机关,破格转干,是因为写作;放弃文学梦想,还是因为写作。幸运的是,我在70岁后重圆了作家梦、文学梦。”刘大顺感慨道。
“我熟悉煤矿生活,喜欢写煤矿”
“我生在煤矿、长在煤矿,是煤矿养育了我、培养了我。我熟悉煤矿生活,了解矿工,知道他们的苦辣酸甜,所以我喜欢写煤矿,也适合写煤矿。”刘大顺说。
退休后,刘大顺被矿上返聘为《百年观音堂》系列丛书主编。后来,又在三门峡《明珠》杂志担任副总编。2009年,好友徐帮虎创作出版35万字长篇小说《独匪》,刘大顺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朋友的小说出版,惭愧的是除了早年发表的一些作品,自己“一事无成”——因为事务繁忙,文学创作基本荒废了。
刘大顺坐不住了,心想:“帮虎能写,我也能写!”于是,2009年底,他辞去《明珠》杂志副总编职务,一心在家创作。大女儿给他买来电脑,二女儿把他老伴接去同住,给他留出充足的创作空间。在生活上,除了一起吃饭,家人绝不打扰。
为了能静下心写作,刘大顺在大门上贴了一张“闭门写作,谢绝会客”的纸条。他以前没用过电脑,最初给自己定的目标是:1天写不少于1000字。当时他想,1天1000字,1个月就能写3万多字,一部20万字的长篇小说,差不多半年就能完成。
然而对七旬老人而言,用电脑写作无疑是巨大的挑战。刘大顺让女儿买来手写板,虽然刚开始写得慢,但越写越顺,最多的时候1天能写4000多字。
刘大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走窑人》,采用章回体形式,详细记述了从清朝末年观音堂地区小煤窑兴起至新中国成立后观音堂镇煤炭工业的发展历程。《走窑人》从2010年3月底起笔,于2011年1月6日完稿。
“《走窑人》于2011年6月出版发行。同年8月,我开始了第二部小说《脊梁》的创作。经过半年潜心耕耘,2012年2月,《脊梁》出版发行。《脊梁》是《走窑人》的续集,在故事情节上延续前书,人物故事多有联系。《脊梁》从新中国成立写到上世纪90年代末观音堂煤矿建设坑口电站。”刘大顺说,“我上世纪50年代参加工作,2000年退休。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脊梁》可视为我的个人成长史,也在一定程度上记录了观音堂煤矿的发展历程。”
2013年秋,三门峡市作协举办刘大顺长篇小说研讨会,作家出版社编辑雷容专程从北京赶来参加。在会上,雷容介绍了《走窑人》《脊梁》的编辑出版过程,对这两本书给予了充分肯定,称赞其“具有稀缺性和年代感”。雷容提及的稀缺性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走窑人》中有1901年慈禧太后西逃返京路过石壕的情节,这是此前所有近现代文学作品都没有提到过的;二是《脊梁》中提到的土法开采、通过布帘扇风通风、用烟囱压差拔风等采煤工艺,从未在煤矿文学作品中出现过。而年代感,则是因为这两本书的内容跨越了一个煤矿的百年。
一部观音堂煤矿发展史
“《走窑人》《脊梁》两部小说所讲述的故事跨越百年,可以被视为一部观音堂煤矿的发展史,折射出我国近现代煤矿工业的演进历程。小说中的很多煤炭开采方法,都是如今我们在课本上、教室里学不到的。”时任观音堂煤矿矿长,后曾任河南能源义煤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的李中超如此评价刘大顺的作品。
《走窑人》第一章《黑色石头也诱惑》介绍,清朝末年,观音堂地区传言地下有种黑色的石头,点燃可以冒黑烟,但没有人见过,也不知道怎样使用。山崖村的私塾先生王崇德与财主段克仁说起这会燃烧的黑石头,两人一拍即合,商定由段克仁出粮出钱,王崇德当总管,招募劳力,聘请行家,择日开挖。一个早期煤窑就这样诞生了。
煤窑初开,他们在山崖上开平洞,挖“独眼井”。挖了一丈多深的时候,问题来了:再往下挖,洞里不通气咋办?一个叫马二的山东窑工提议:“人的鼻子有两个孔,咱的窑只有一个孔,换不过来气。咱并排挖两个洞,出气的问题就解决了!”大伙儿一听,茅塞顿开,照他的提议又挖了一个并排的洞。
书中还写道:“随着煤窑越挖越深,仅靠自然风压不能满足换气需求,窑工们热得透不过气,光着身子还流汗。曾在山东挖过煤的马二找来一块与窑口一般大的老粗布,把它钉在木框上,再把木框钉在窑口的横木上,做成布门帘,门帘下方拴一根麻绳,往上穿过窑顶的铁环。只需一人不断拉动麻绳,门帘一开一合往窑下扇风,便可实现通风。”
“我在煤矿工作时,井下通风设施已经比小说中描述的先进了许多。我们在地面建造了一个十几米高的烟囱,利用气压差、空气温差等将井下的空气‘拔’出来。”刘大顺说。
书中还写了窑下排水:“在没有电和任何机械的情况下,窑下的水如何才能排出去?马二的族兄马振法让人买来竹子,把里面的竹节用工具捣透、打磨光。然后找木工做几个和竹子内径相同的圆木,圆木中间夹些破布,再钉到长长的木杆上,塞入中空的竹子中,就制成了一个简易的抽排水装置。”刘大顺介绍,其实这种抽排水装置和过去用竹子制作的水枪原理类似,只不过更大。
此外,《走窑人》还提到了煤矿工资形式的变迁,如折实工资、货币工资、计件工资等。1953年,观音堂煤矿进行第一次工资改革,变折实工资为货币工资。1957年,河南省以观音堂煤矿为试点,实行八级工资制。刘大顺直言,从观音堂煤矿的历史中,能看到河南煤矿甚至中国煤矿的发展轨迹。
当被问及下一步的创作计划时,刘大顺满怀激情地表示:“作为一名矿工作家,我将始终秉承为‘矿工写、写矿工’的宗旨,活到老,写到老,以手中的笔,奋力书写时代赋予我们的壮丽篇章。”
作者:王晓峰 版面编辑:袁理
来源:中国煤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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