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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的艺术

登上讲台的第三年,我渐渐领悟到,教育中最珍贵的部分,往往不是滔滔不绝的传授,而是恰到好处的留白。

读本科时,教我们《大学语文》的纪老师,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老先生。他时常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搭配一条格纹围巾,风度翩翩地走进教室。他讲课从不拖沓,却总喜欢在讲完关键处后扶一扶眼镜,温声细语地说道:“同学们,咱们停一停。”每当这时,窗外吹进的风便裹着方才所讲的诗词、典故,悄悄潜入耳中,再缓缓沉入心底,生根发芽。

一开始,我并不适应这样的教学节奏,总盼着纪老师能讲得多一些、快一点。直到那个秋日的午后,我们一同研读鲁迅的《野草》。讲到动情处,他用那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念出“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而后习惯性地放慢节奏,让我们思考片刻。当同学们都沉浸在鲁迅笔下“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冷“寒”意中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浪潮般的欢呼声,那是一种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浩歌狂热”。这“寒”与“热”两种感觉,一近一远,一实一虚,形成了奇妙的互文。那一刻,我真切感悟到了鲁迅当年写下此句时那复杂汹涌的心绪。那种顿悟感,我至今记忆犹新。

正如那首老歌所唱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受纪老师影响,多年后,我也成为喜欢在课堂上留白的老师。每当学生们的眼神开始飘向窗外的云朵、笔尖逐渐跟不上思绪时,我便慢慢放下手中的激光笔,说:“同学们,咱们暂停一会儿。”

起初,学生们只觉得新奇,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渐渐地,他们学会了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有人匆匆补上两笔笔记,有人低头抿上一口茶水,还有人托着腮,任思绪自由飘远。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当年纪老师为我们上课时的样子,仿佛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同样的风景。

有一次上课,我讲到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我细致解读完“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这句话后,跟平常一样留出了三分钟“留白时间”。仰头喝水的瞬间,我瞥见第二排最左边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生,正慢慢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课后他告诉我,前段时间父亲离世,他一直深陷于悲痛之中无法自拔。而在那三分钟的思索中,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史铁生这句话的含义,也找到了与伤痛和解的勇气。

这种教学上的留白习惯,也在不知不觉间渗透进我的生活。当母亲向我抱怨家长里短时,我会说“妈,歇一会儿吧”,然后为她续上半杯清茶,让她在倾诉的间隙寻得片刻宁静;当朋友为紧张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时,我会轻轻拍拍他的肩,“让大脑放空一会儿吧”,陪他坐看夕阳西沉。在这些时刻,我越发体会到留白的独特魅力:它为心灵腾出了呼吸的空间。

如今,纪老师早已退休。去年教师节,我和大学室友一起去看望他时,老爷子正蹲在阳台上摆弄兰花。闲聊间,我问起“停一停”教学法的由来,他笑着扶了下眼镜,那动作仿佛当年给我们上课时一般。

“刚做老师时,我总想充分利用好课堂上的每一分钟,唯恐遗漏重要知识点。”纪老师缓缓说道,“后来年龄大了些,我才慢慢发觉,教育不应一味灌输,而应作为一种启发。就像中国画中的留白,看似空无一物,实则意味无穷。适当的留白,是教育中不可或缺的艺术与智慧。”

说话间,他轻轻挪了下花盆,让一株亭亭玉立的蕙兰静静沐浴在阳光中,接着说:“你们看,花草生长尚且需要安静的光照,更何况人心灵的领悟?有的时候,沉默比言语更能触及心灵深处。”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什么是教育的温柔:不是急着把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塞进学生的手心,而是教会他们,如何在奔流不息的时光长河里偶尔驻足,为自己留一方沉思的天地。

作者:翟凌枫版面编辑:袁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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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煤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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