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我与煤矿的缘分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我出生在甘肃省一座因为煤炭而出名的小县城——靖远。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出产的“晶虹”牌煤炭非常有名,还远销日韩。小城因煤而兴,矿务局医院、矿务局家属院、矿务局中小学、矿务局综合商店……来自五湖四海的外乡人因煤矿开发聚集到这里,似乎是先有了煤矿,才有了这座城。
小时候,因为爷爷在矿上开无轨胶轮车,我常在矿区玩耍。那时候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乌漆麻黑的煤矿生出特殊的情感,只觉得109国道上呼啸而过的运煤半挂车危险似恶龙;大雨过后的小路被黑煤浆侵占,让人避无可避;到了晴天,巨大的煤垛化身疯狂吮吸热量的怪物,让整个矿区燥热难耐。矿区里那深邃的“地窟”像是有着魔法一般,常让我迷惑:为什么人们进入时干干净净、说说笑笑,出来时就变成了只能分辨两排洁白牙齿的黑色“幽灵”,疲惫冷峻?
后来,我在市区读高中,煤矿似乎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听说靖远矿务局早改制成了煤业公司,下属的矿井因为资源枯竭而大量关停,仅剩几处矿井仍在生产。曾经聚集在那里的人们,去了更远的地方。从此,我鲜少有机会再感受矿区集市那热闹的氛围,心中很是怀念。
我似乎注定与煤矿结缘。高考过后,我没有去心心念念的医学院校,反而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被中国矿业大学录取。
学校所在地江苏省徐州市号称“五省通衢”,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这里更是一座煤城,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就成立了闻名四海的徐州矿务局,为祖国工业建设奉献了源源不断的乌金。
漫步校园,随处可见为中国煤矿建设、石油勘探作出卓越贡献的前辈们的雕像,也有各大煤企捐赠的井上井下设备,供学生研究学习。位于校园内的中国煤炭科技博物馆,更是汇聚煤炭科技发展成果、展示能源基地建设成就、传播先进科学技术知识的前沿阵地,让我深刻感受到如今煤炭工业科技发展之速度。在体验过煤炭生产科技互动模型设备后,我更加认识到,矿业工程早已不是教习如何简单将地底资源掘出的学科。人类文明的刻度,既在九天揽月、五洋探渊,更在地心淬火。
毕业后,我如愿投身煤炭行业,进入国内头部能源企业——陕煤集团工作。
第一次踏入陕煤集团小保当煤矿调度指挥中心时,我意识到如今的煤矿早已褪去“黑色魔咒”。巨大的屏幕上跳动着上千个传感器传回的数据:瓦斯浓度0.02%、通风量每秒18立方米……穿着藏蓝色工装的调度员们端坐操控台,指尖在触控面板上滑动,仿佛在弹奏一首矿山交响曲。这里没有记忆中的煤灰弥漫,5G信号编织的“数字神经”贯通地层,将地心深处的采煤机、巡检机器人、无人驾驶矿车串连成有机生命体。
听着讲解员的解说,我耳边似乎响起老一辈矿工用地质锤敲打岩壁发出的闷响。如今,矿井地质构造在雷达探测下纤毫毕现,煤层预测精度达到厘米级。那些拿命换煤的悲壮故事,终被嵌进博物馆的全息投影,成为泛黄的过往。
休假回家,我重访故土的红会四矿,见到无人机正在高空绘制生态修复图谱。雨后的矿区道路不再泥泞,曾经吞噬热量的煤垛化作光伏板矩阵,5G基站矗立在复绿的山巅。109国道上依然车流如织,但多了许多电动重卡悄然驶过。那些曾令我畏惧的“黑洞”,此刻已化身智能化矿井的入口;那些黑黢黢的“幽灵”,已经蜕变为“数字矿工”。
我终于读懂那“地窟”的魔法:它把大地深处的炽热沉淀成文明的火种,又淬炼出破茧新生的密钥。从爷爷胶轮车上的煤尘,到我屏幕前跃动的数据流,古老的地心脉搏跨越时空,最终在这乌金脉络里重逢——原来我们从未征服矿藏,只是用更谦卑的姿态,续写人与大地最深情的对话。
黑土之下,根脉纵横交错。我们始终贴着地心生长根系,既汲取养分滋养文明枝桠,又用科技新芽反哺这片沃土。乌金地火与科技清泉在此交融,如同深扎大地的根须,在黑暗中孕育破土的光明。
作者:刘文华 版面编辑:袁理
来源:中国煤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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