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过年了。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有一缕乡愁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的故乡在冀中平原。冬日的冀中平原,天气是极冷的,放眼望去,是无垠的单调,没有了青纱帐,一马平川给人的感觉特别乏味。唯有田埂背阴处的积雪,在太阳的照射下,闪过一瞬耀眼的光芒,给这片大地增添了些许生动的灵气。
我已经在千里之外的煤矿工作、生活了四十多个春秋,很久没回家过年了。小时候在老家过年的情景时常浮现在眼前,思绪也飞回到那个承载着我童年的平原乡村。
备年货
春节是中国人最隆重的传统节日,所以,不管生活得如何艰难,人们都会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认真、精致地过年。小时候在农村,过了腊月初八,过年就进入倒计时。小孩子拿块砖头在墙上划道,还有几天过年就划几道,过一天擦掉一道,天天盼着过年。大人们则开始忙着置办年货。
蔬菜基本上不用准备,都是自己地里种的。勤劳的乡亲们早就在地窖里囤了很多大葱、萝卜、白菜等,足够过年吃的。
记得当时红薯粉条、豆腐、年糕都是自己家做的。大人做这些时,小孩子的主要任务是烧火。因为天冷,不少孩子的脸冻得通红,像被霜打了的红苹果。手生了冻疮,裂开口子,里面还有脓水,但孩子们好像忘了疼,干得特别起劲。他们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期盼,那就是干好了会有好吃的等着。
做红薯粉条需要先用开水把红薯粉搅拌成黏稠的粉浆,然后把粉浆舀到漏瓢里,用拳头使劲击打瓢里的粉浆,粉浆从漏瓢的洞眼漏下来,变成条状,直接漏到烧开水的大锅里。这时,大人说一声“大火!”孩子就边使劲儿拉风箱,边往灶膛里添柴火。风箱发出“呼嗒”的声响,把灶膛里的火苗吹得乱窜。粉条在锅里激烈翻滚着,煮好后捞到凉水里降温,最后挂到院里晾晒。老家的粉条很厚很宽,炖杂烩菜最好吃了,炖很长时间都不会被煮碎。这样的宽粉炖好后,夹在筷子上颤巍巍的,特别入味,吃起来爽滑劲道。
做卤水豆腐是把泡好的黄豆用石磨磨成糊状,大锅里烧开水,把黄豆糊包上纱布用力挤压,将豆浆滤到锅里。为防止煳锅底,要不停地搅拌,热腾腾的蒸汽里弥漫着诱人的豆香味。豆浆煮好点卤水,点过卤水的豆浆逐渐凝固,变成嫩滑的豆腐脑。烧火的孩子此时就有口福了,作为奖励,可以优先享用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接下来就是点卤了,这可是个技术活儿,直到筷子插在豆腐脑中间不倒,才算点好了。点卤是很难掌握的,卤点少了,稀汤寡水不成型,卤点多了,豆腐老了不好吃。点好卤后,用瓢舀到做豆腐专用、铺着纱布的模子里,再用重物压出水分,等冷却后,豆腐就做好了。乡亲们会把做好的豆腐切成块储存起来。
年糕是用黍子面蒸的。把黍子面用温水搅开,放入煮熟剥了皮的红心红薯捣碎揉在一起,在笼屉先铺一层提前泡好的红枣,把黍子面与熟红薯和匀后铺在红枣上面,然后再放一层红枣,烧大火蒸熟后,从笼屉里翻出来放凉,再切成均匀的小块存放起来,吃的时候再馏一下就行了。这种年糕软糯香甜,是老家的一道特色美食。
年夜饭
老家村子比较大,由十二个生产队组成,从东头到西头按顺序排开,村民分杨、甄、赵、王几个大姓。这里的人宗族观念很强,民风淳朴,尚文重义。
到了除夕,整个村子炊烟袅袅,四处飘散着猪肉炖粉条的香味。几乎每家都会炖上一大锅杂烩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天黑下来,一家人的年夜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到自己宗族里年龄最长、辈分最高的长者家里去拜年。一般是一家去一个人作为代表,得是能顶门立户的成年人。去拜年的时候是不能空手的,或揣一瓶酒或端一碗菜。在零星的鞭炮声中,夜幕笼罩的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去拜年的人,像赶会一样,熟悉的见面打个招呼问个好,不熟悉的就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
族里的长者早已把家里拾掇得窗明几净,就等着族人来拜年了。堂屋里摆着方桌,方桌的四周放着条凳,炕上也摆着一张小八仙桌,桌子上摆放着几碟凉菜和酒杯,还有花生、瓜子、糖果之类的东西。
拜年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大家都是亲戚或本家,平时也难得在一起聚聚,此时或站或坐,无拘无束,相互打着招呼聊着天,气氛十分热烈。
人都到齐后,大家按辈分找自己的位子坐下。有的年龄很小但辈分大,有的年龄很大但辈分小,这种场合是不看年龄、只论辈分的,有一定身份的人才能坐到炕上,其他人就围着方桌坐一圈。
这种拜年其实就是同宗族的人在一起吃个年夜饭,仪式感还是非常强的。长者先打开一瓶酒,让大家都把酒斟满,然后开始讲话,无非是一些过年的吉利话和对大家伙儿的美好祝愿。讲完话开始喝酒,长者主持着先喝三杯,酒过三巡,指定一个辈分较高又能说会道的人主持,边吃边喝边挨个向长者敬酒。因为人多,喝酒时长者随意,但敬酒者必须喝干。喝完酒,大家向长者简要汇报,一年来都干了些什么,挣了多少钱,家里过得怎么样。长者逐一点评,干得好的表扬几句,干得不好的批评几句。最后长者要求大家向好的学习,相互帮衬。有长者坐镇,气氛相当融洽,大家有什么矛盾或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也都在这除夕夜化解了。
回娘家
老家还有一个习俗,嫁出去的姑娘要在正月初二这天回娘家,而且必须带着女婿一起回,大部分是赶着马车或驴车,也有骑自行车的。
女婿去看岳父岳母要带礼物。带什么样的礼物有很多讲究,或四样或六样或八样,不管多少,必须是双数,切不能送梨(离)、钟(终)等谐音不好的东西。
女儿回娘家必带一种食萝,食萝其实是一个大馒头,小的有几斤十几斤重,大的有几十斤重,一般都蒸成鱼的形状,上面还要均匀地点上吉祥的红点,象征年年有余(鱼)。回到娘家要把这馒头做的“大鱼”切成小块,分送给亲戚,寓意家家有余(鱼)。
如果是新女婿第一次跟着媳妇回娘家,可就有罪受了,因为这里有“闹新女婿”的风俗。因为是过年,很多人闲着没事,就等着“闹新女婿”,有的甚至跑到村口去等。新女婿刚进村,就会被成群结伙的人拦住,闹着要糖吃,要烟抽。有的追着新女婿用煤灰画花脸,抬着新女婿“筛糠”,甚至直接抬着新女婿扔到雪堆里。也有闹得特别出格的,把新女婿的上衣扒了。新女婿被冻得浑身哆嗦,也只能咬牙忍着,不能急眼,更不能翻脸。有的新女婿害怕被折腾,跟搞地下工作差不多,化妆成老头进村,有的是同媳妇约好分头进村,快到家门口时再会合,然后一起悄悄溜进家门。
中午吃饭才是对新女婿最大的考验。新女婿第一次登门,岳父岳母是一定要盛情款待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六碟八碗一大桌各种菜肴,为了让新女婿把酒喝好,还专门找几个能喝酒的来陪着。新姑爷也想在岳父面前表现,留个好印象。结果是这个敬一杯,那个捧一杯,再大的酒量也招架不住,一桌子美味佳肴吃不上几口,新女婿就喝得烂醉如泥,走路都踉踉跄跄。媳妇赶紧过来扶着,嘴里说老公“太老实了”,心里也理解。回家的路上,新女婿边走边吐,样子特别狼狈,好几天都缓不过劲来。有经验的新女婿感觉自己喝得差不多了,就趴在桌上装醉,一直装到摇摇晃晃出了村,看没人了,立马精神抖擞。媳妇还嗔怪老公在自己的娘家耍滑头,不实在。
新女婿走了这一遭,就像过关一样,第二年再跟媳妇回娘家就好多了。
经过几十年的打拼,如今的我已是两鬓如霜,生活越来越好,可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老家的长辈大多已经离世,年轻人则搬到了城里居住,聚少离多。就是过年这最隆重的节日,因为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一家人也很难凑到一起。
真怀念以前过年的时候啊!
作者:杨晓东
来源:中国煤炭报1月21日八版 原标题《过年》 责任编辑:刘玲玲
编辑: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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